血薦軒轅

墨子兼愛,摩頂放踵,利天下為之。(孟子·盡心上)

墨子真天下之好也,將求之不得也,雖枯槁不捨也。才士也夫!(莊子·雜篇·天下第三十三)

任,為身之所惡,以成人之所急。 (墨子·經說上第四十二)
殺己以存天下,是殺己以利天下。 (墨子·大取第四十四)
嘿則思,言則誨,動則事……必去喜、去怒、去樂、去悲、去愛,而用仁義。(墨子·貴義第四十七)
治於神者,眾人不知其功。(墨子·公輸第五十)

查閱札記

(杏默)鏡花緣【序】~【肆】


【序、會議】

 

幽冥君撐著腦袋,百無聊賴地聽著與會眾人喁喁不休,將一個哈欠掩蓋在手掌後。

自從『那傢伙』故去後,這群人真是越發無聊了。他想著,不知他們墨家的祖師爺若是知道千年後的傳人們出了這麼一群,會作何想法。

也許是他心不在焉得太過明顯,一位老者清了清嗓子,點名道:「幽冥君,你與我墨家淵源甚深,因此今日之會,也邀你前來共商。若覺勉強,下次必不敢再行叨擾了。」

「啊?不勉強,不勉強。」幽冥君坐正身子,「我只是不明白,聽你們抱怨了半晌,不就是個乳臭未乾的小年輕嗎,聽說還不會武,你們這群加起來……得有一千歲了吧,還搞不定?」

 

在座十數人訕訕地互相看了看,最後還是老者發聲:「這……畢竟是鉅子,茲事體大,也不可一味以武力逼壓,何況墨狂……」

「喔~!我明白了,墨狂下落未明才是你們的重點吧!萬一把新鉅子弄死了,就怕找不回來?」幽冥君打斷他。

一旁的中年人沉不住氣了:「請閣下不要歪曲吾等的用意。雖先任鉅子一意孤行,傳位於此人,並不代表吾等承認其地位。但吾等固非逞武之野蠻,此人亦無惡行,還需以理服之……」

「我懂我懂,現在人已經被軟禁在黑水城,你們就在商討怎麼說服他交出鉅子之位和墨狂吧!」幽冥君歪過腦袋,「但我這又不懂了,若非採用武力,之前你們是怎麼把人捉住?難不成是說服了這位鉅子自己把自己關起來?」

「……」中年人一時無法回答,轉向幾名老者:「諸位長老,吾觀幽冥君並無誠意,還是請他自便為是!」

 

「噯噯噯別急啊,我這不是搞清楚了來龍去脈才好替你們想辦法嗎。我是真沒明白,按你們說的,現在人被軟禁都辯不過,當初不用武力又怎麼抓得住?」幽冥君說著,從袖子裡掏出無影金梭。

眾人一驚,正以為說得冒犯了引他不快,卻見他拿著無影金梭修起了指甲。

「咳,當初確是趁其一時大意,稍以武力迫之。」沉默片刻後,老者接下話頭,「但多虧託魯家打造的限制術法之機關生效,故不需大肆動武,已可擒捉。」

「嘖嘖,看在你們是同門長輩的份上就放鬆了應有的警惕,這小鉅子果然還是太年輕了啊!」幽冥君搖搖頭,「我還以為那傢伙的傳人比他更加無情無義呢。」

「你到底是幫哪邊的!」終於有個年輕人發了火,「我們敬你一代宗師,又與先任鉅子交好,予我墨家多所協助,才邀你前來。現在看來,根本就與先任鉅子一般,為此人所惑,一味護短!」

 

幽冥君猛然抬頭,瞪得那年輕人一陣發寒,後面的話也吞了下去。

瞪人的卻又恢復了那副懶洋洋的模樣,換了隻手繼續修指甲:「沒錯,我就是跟那傢伙交好。你們想想,若不是這位新鉅子,我那好友現在還活著,我也不用來聽你們抱怨。所以,你們覺得我是幫哪邊?」

座中人又互相看了看,老者再次發聲:「諸位稍安勿躁。老朽相信幽冥君並無庇護此人之意,何況日後對『掌生握死』之能,仍需多所仰仗,萬不可因誤會傷了和氣。少年人遇到點挫折就沉不住氣,還望幽冥君莫要見怪。」

「好說好說,我就是這脾氣,你們也別見怪。」幽冥君把無影金梭收起,「回到正題,我總結一下你們的意思啊。墨家長老及門下多所不服新鉅子,靠武力和機關把人軟禁在黑水城,試圖說服其自動讓位,是否?」

「正是。」

「好。於是現在遇到的困難就是,別說能說服這位新鉅子讓位了,就連能與之對談超過一炷香的工夫還不被罵出門,也尚無人做到,是否?」幽冥君略帶戲謔地看著幾位老者。

「……是。此人話術確實了得,吾等……」

「你們氣勢壓不過人家。」幽冥君接話道,「剛剛我還聽哪位老先生抱怨說,談了三句之後就錯覺自己才是小輩,這顯然是個氣勢問題啊,你們需要好好抖抖身為長輩的威風。」

 

「……說了半天,閣下只有此等結論?」中年人隱隱又有些怒氣,「請勿輕佻嬉鬧。」

「唉唉你這麼說可冤枉我了。有句兵法怎麼講來著……啊對,『氣實則鬥,氣奪則走。』」幽冥君正色道,「先挫其銳氣,折其鋒芒,搞清楚誰才是長輩,誰說話才有分量,之後才好敗之嘛!」

「此言似乎確實有理……」一位長老頷首。幽冥君認出他正是先前抱怨過錯覺自己才是小輩的那位。

趁熱打鐵,幽冥君一副循循善誘之貌:「你們現在關了人,殺不得又放不得,若是嚴刑逼供也未必能達成目的,還鬧得太難看。靠辯論想贏也是不指望了,要證明你們的長輩權威,就唯有……」

「唯有?」這位長老已被勾起了好奇心。

 

幽冥君勾唇一笑:「唯有——逼、婚。」

 

一眾嘩然。

幽冥君得意洋洋地看著他們驚愕片刻後爆發的七嘴八舌議論。這群傢伙果然是氣勢被削出了心理陰影,沒個人提醒,就連那位新鉅子是個姑娘家也給忘了。

 

一番討論後,年紀最長的老者向幽冥君做出總結:「此法……確可一試。只是這聯姻人選,吾等門下並無人敢……咳,並無人願當此危任。」

「嗐!不就是找個新郎倌嗎,我那大徒弟年紀也差不多,塞過去正好。」幽冥君又打了個哈欠,「一個用不了術法又不會武的姑娘而已,也不曉得你們都在怕什麼。挨點罵又死不了人。」

「……閣下想是未曾與之接觸過,方才說得如此輕鬆。」老者顯然對此不願多談,「聽聞令徒對吾等之事一無所知,只怕未必願配合此計?」

 

『當年那傢伙剛收了傳人我便見過,才八九歲的娃兒就有多厲害,你們才是未曾見識。』

這麼想著,幽冥君倒也不作辯解,只是擺擺手:「沒事沒事,我家那小子最近人體試驗失敗,想不開玩自閉,整天蹲家裡眼神發直,就差要死要活了,牽著往東就不會往西,正好當傀儡。」

「如此甚好。」老者捋鬚,「令徒便由閣下著手安排,吾等籌辦婚禮便是。多謝出謀協助。」

「那就這麼愉快地決定了!」幽冥君站起身,「你們定了日子時辰,我就把大徒弟打扮好了送過去。反正所謂婚禮也不過就走個形式來威嚇小鉅子,所謂新郎倌無非是給她塞個沙包擋怒氣,這小子死不了就成。」

 

幽冥君哼著小曲兒離開會場。留下一眾墨家門人自行商討婚禮籌備細節及如何才能把新娘子綁去拜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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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章又名:『你就忽悠吧幽冥君』。(喂)

 

我終於把這個原劇背景杏默BG的巨大腦洞給開篇了!

因為是從原劇的字裡行間挖著弦外之音和伏筆,力求腦補中還原出劇中提及的時間、事件,所以必須趕在被劇中出現新的矛盾點打臉之前給寫出來呀!

 

※ 『氣實則鬥,氣奪則走。』語出《尉繚子·戰威第四》。不用太在意正確內涵和用法,此處只是作者跟幽冥君一起在忽悠而已。(感謝稻子姐姐幫忙查詢兵書。)

 

2014-03-22

 

 

【壹、洞房】

 

杏花君迷迷瞪瞪地被人牽著,繞了幾道彎,來到一間廂房門口。一轉頭,帶他來此的人就沒影了。他晃晃沉重的腦袋,嘆道自己實在是喝得太多;轉念一想,還能判斷得出這點,說明自己還挺清醒的嘛!嗯哼,不算大醉!

 

事實上,杏花君的酒量的確不錯,酒品更佳,喝多了既不會胡言亂語、也不會耍癡撒潑,甚至都不會嘔吐;只不過這腦子,不大轉得動罷了。

何況他這些日子情緒低落,花了一年時間接受治療試驗的失血症患兒萬紹光到底夭折,其父萬曙天遭挑戰斷臂,又拒絕治療。這場打擊和行醫十數載的樁樁件件全都壓在他心上,到底是不滿而立的年輕人,說抑鬱便抑鬱了起來,把自己關在房裡,踡縮榻上。

第一天,師父幽冥君還來給他開導了半天,雖然以師父那不著調的個性,倒更像是瞎閒扯;到了第二天,平白浪費了許多口舌的幽冥君似乎也懶得管他了,小師妹茹琳來撒過兩次嬌,試圖拉他出門,卻被他悶聲不吭的態度氣得撅著小嘴跑了。

自此之後,也不知過去幾日,杏花君悶在屋裡,昏昏聵聵,餓極了便就著冷茶咬兩口茹琳送來放著的饅頭,好歹也沒到尋死的份上。

 

昨晚師父又忽然去找他,胡言亂語了一通,說些什麼『媳婦兒』的,杏花君埋著腦袋也沒聽進去,卻一大早被師父和茹琳聯手強行拖起身。師父將他扔進澡盆隨意搓了一通,套上衣服就丟給了茹琳。

隨即,被尖銳銳明晃晃的無影金梭貼著臉,多日沒怎麼清醒的腦子一時反應不來,杏花君本能地被震懾住,一動不敢動地任由茹琳打扮自己,刮了臉梳了頭,裹上一身麻煩的大紅行頭,又糊里糊塗地被帶來了這個山洞後頭的神秘村落。

他還沒鬧清怎回事,滿滿的大海碗就敬到了他面前,喝了口是酒,剛好用來澆胸中塊壘……這一碗接一碗地灌下去,之後便徹底再沒清醒過了。飄飄蕩蕩地似乎是在鑼鼓喧天中被牽著拜了幾拜,隨後是更多的酒……

 

現在,空落落的院子裡,冷颼颼的夜風中,酒意翻湧,杏花君打了個寒顫,順手就推開了面前的廂房門,搖搖晃晃一步踏入——

「酒氣熏天,愚行蠢相!」一聲斥罵連同屋中暖意一齊劈頭蓋臉地籠罩了他,「古者聖王潔為酒醴,乃為祭祀鬼神、替蒼生祈福。如今似你這般貪杯濫飲之人,耽於酒德,昏昧神智,又與殷紂暴人何異!」

杏花君徹底懵了。

 

 

 

雞鳴五鼓,天色漸明,杏花君在頭疼欲裂和腰痠背痛中醒來。腦中第一個念頭,是判斷出自己風寒感冒了,鼻塞,咽痛,略帶低燒。然後才漸漸回憶起了病因……

宿醉,睡在地上,一半衣服濕透。好吧,在睡下前還遭到了慘無人道的精神摧殘……想到這裡,他不禁扶著腦袋坐起身,看向屋子另一頭的床鋪。棉被從他身上滑下,而床上那昨夜對他施以了精神摧殘的人和衣而臥,枕頭被子全無。

杏花君愣了愣,噯?難道這傢伙居然好心到半夜還把棉被讓給了他?明明是那麼可怕的一個人……回憶起昨夜進屋後的經歷,杏花君再次陷入痛不欲生的情緒中。

 

推門進屋,還沒看清那坐在床上的一團紅是男是女是圓是扁,杏花君就被一連串斥罵震暈了頭。

他已經不記得具體被罵了些什麼,只記得足足有大半個時辰完全無法回嘴,誰叫他當時腦子不清醒——好吧,就算腦子清醒大概也沒本事在那擲地有聲、廣征博引的出口成章中插得進話。

到了最後,縱然神思渾沌,杏花君依然感受到了古往今來一切錯誤——大到九界動亂、小到房門被鎖、遠到魔世入侵、近到自家師父——魯家墨家千錯萬錯全都是他的錯,雖然此時回憶起來,連那堆魔世魯家墨家什麼的到底是啥鬼自己都完、全、不、知、道、啊!

而在昨夜,因著原本的心結和這番斥罵,杏花君正覺得自己的存在就是天底下最大的錯誤乾脆還是死一死算了,隨著一聲『這副頹廢喪志、尋死覓活的模樣真是令人憤怒!出去!』,一隻枕頭被擲了過來,擦著他的額角砰一聲撞在門上。

 

幸好,只是隻木枕,不是什麼瓷的玉的……捂著額頭的擦傷,杏花君委屈極了:要不是一進屋門就莫名自動鎖上了,自己也早就想要出去了啊!

還沒等他委屈出句話來,紅蓋頭、擦臉巾、帳鉤、另一隻枕頭接連而至,最後則是一盆冷水兜頭淋下,看來床上那位是將手邊所有能扔的都扔了過來。

杏花君默默摘掉頭上扣著的銅盆,被澆得酒醒了大半,隱約拼湊起腦中的線索,自己似是不知為何被師父牽來當了一回新郎倌。一邊在內心對師父怨聲載道,一邊小心地縮到離床最遠的墻角,雖不曉得這位『新娘子』是何方神聖,趁著對方似乎終於罵累了,且勉強歇過這晚再說……

後來,他就這麼躺在地上睡著了。一直到天明,清醒地憶起整個過程的杏花君,又陷入『死一死算了』的抑鬱中去。

 

他的抑鬱被咳嗽聲打斷,這才猛然想起,棉被蓋在自己身上,床上那位只怕也是風寒感冒。身為醫生的職業自覺騰地蓋過了其他,杏花君扶著墻爬起身,敲了敲酸痛的腰,瘸著發麻的腿走到床邊,終於第一次看清那罵了自己大半夜的『新娘子』。

淡綠的髪鋪散在大紅禮服上,映出張瘦削的臉,平日應是十分蒼白,此時兩頰卻泛著病態的潮紅——這傢伙已經高燒到昏睡不醒了,還止不住地不時咳嗽著。

說起來自己也要負點責任,畢竟是因為將棉被讓給了自己,這人才會受寒發燒;雖然就算如此,自己也還是同樣感冒了。杏花君忖著,自己明明多日頹廢,睡地上還淋了水,症狀仍比這傢伙要輕得多,可見此人平日體質便不夠健壯……

 

病人當前,杏花君收起畏懼和不解,振作起精神,先認認真真地觀色把脈,心內擬好了治療方案。同時,他理出手頭需要解決的兩件事:一是搞清楚這是哪兒以及自己為何會來結了個莫名其妙的婚,二是燒水煎藥把自己和床上這傢伙的病給治好。

當然,在那之前,先要想辦法從這個自動鎖上的門出去。這麼想著,杏花君正要蹲下研究門鎖,手剛搭上門板,卻是輕輕一推門就開了,重心不穩地差點摔進院子裡。

他一個踉蹌穩住了腳步,抬頭一看,不禁慶幸自己沒真的摔成狗啃泥,大開的院門外,兩三個人正探頭探腦地望向廂房這邊。

 

接下來的事無比順利。杏花君不僅知道了這裡是黑水城、正是那什麼魯家墨家的隱居地、還跟他師父有著多年秘密往來,也順利要來了需要的熱水、藥材、瓦罐和爐子。

這些人對他倒是和氣恭敬,要什麼給什麼,還主動送來食物茶水,也說他隨時可以離開黑水城,只是全都不肯踏進院子哪怕一步,也不肯告訴他那位『新娘子』到底何許人也,一概以『那個人』代稱。

他倒是聽明白了,『那個人』是被軟禁在黑水城,雖不知是什麼身份,卻顯然沒人敢得罪怠慢,甚至這些人連靠近也不敢——對於最後這點他深表理解。

而自己,作為幽冥君的徒弟,莫名其妙地當了『新郎倌』,原因依舊未明,但似乎已經完成了該起的作用,可以隨意去留。杏花君推測,也許是要對軟禁中的『那個人』起到某種示威作用,自己才被牽來當了傀儡。

既已將『那個人』當作是自己負責的病患,他決意起碼等人病好了再走,然後去找到自家師父質問個清楚。

 

於是,杏花君盡職盡責地照料起自己和『那個人』這兩名病患,一勺勺細心地將藥汁餵下,很快便見了效。

到了下午,杏花君的燒就退了。而『那個人』從昏睡中轉醒,直勾勾地盯著正給自己額上敷濕手巾的杏花君半晌,開口第一句便是:「想辦法避人耳目將吾帶離,吾方可原諒你的錯誤。」

「喂喂,別太過分啊!昨天我是喝多了腦子不清醒,現在你可別想混淆視聽!」杏花君怒衝衝的語氣跟他手下照料病患的溫柔形成了強烈反差,「就算是莫名其妙跟你成親,那也都是被師父設計的,我自問沒有任何需要你來原諒的錯誤啊!」

「是嗎?」躺著的人燒得聲音嘶啞,「幽冥君是你師父,你卻對他的秘密計畫一無所知,失察錯一;頹喪失志,以至任人擺佈,方才令此逼婚計成,昏聵錯二;身處未明之地,陷入未明之境,不僅未加以謹慎應對,反是貪杯醉酒,不思錯三;推門入屋,卻對門上機關一無防備,造成自動關門落鎖,無法離開,大意錯四。你還要繼續聽下去嗎?」

「停停停,我認輸還不行嗎……」杏花君又被勾起了昨夜受到精神摧殘的可怕回憶,「好啦,你先把這碗粥喝下去,養好了病一起想辦法溜走,如何?」

「嗯。」被扶起身,靠著回歸原位的枕頭,『那個人』聽話地一口口喝下餵上的菜粥。

 

「既然還要相處幾日,起碼互通個名姓吧。我叫……」

「杏花君。婚書上寫有姓名。」

「咳,好吧,既然你已經知道了……不過還是叫我『冥醫』吧!這是我稱號。」

「為何?我認為『杏花君』此名頗佳。」

「讓你別叫就別叫啦!」杏花君擱下空碗,「你怎麼稱呼呢?」

他收到了一記雖然病弱卻仍充滿鋒利鄙夷的眼神:「你真正昏聵到連自己的婚書都一眼未觀嗎?」

「就說了完全是被我師父那個老不修給蒙來的啦!所以你到底是誰什麼身份叫什麼名字我都一無所知啊!」

 

也許是乏了,『那個人』重又躺下閉上眼,沒繼續訓斥:「算了。吾是墨家鉅子。至於名字,不過是一個隨時可以更換的代號,你想怎麼叫就怎麼叫吧。」

「你是墨家鉅子!?」杏花君驚呼,隨即想起黑水城中人對這傢伙恭敬卻又懼怕的態度,以及連自己都感受過的強大口才和恐怖威壓,「好吧,也不奇怪。既如此,我就稱你一聲『墨姑娘』,可否?」

「隨意。」

「那……墨姑娘。」杏花君略有些不好意思,「昨夜,還是要多謝你給我被子……」

「因為你的噴嚏吵醒我了。」

「……」果然這惡狠狠的傢伙才沒那麼好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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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章真難寫……orz

 

※ 『古者聖王潔為酒醴,乃為祭祀鬼神、替蒼生祈福』以及『殷紂耽於酒德』這些,都是《墨子》中提及的說法。

 

2014-04-06

 

 

【貳、難題】

 

杏花君挎著藥箱,遊走在黑水城的各家各戶之間。

他本沒有被限制行動。用織命針醫治好了院門外看守的多年鼻炎宿疾後,幽冥君傳人簡直青出於藍的神醫名聲就在黑水城傳開了,這兩天便一直在村中巡診著。

精湛的醫術、熱情的態度和風趣的談吐,讓杏花君被多年來形成排外氛圍的村民們迅速接受,雖然要價高昂了些,自給自足、鮮少外出的村民們也並沒多少價格觀念。由此兩天下來,他基本摸清了黑水城的現狀。

黑水城中的墨家子弟並不多,按照那位鉅子的說法,墨者本就多所外出活動,長期定居村中的只有幾位年事已高的長老和一些打雜的低階門徒。杏花君卻也沒見到任何墨家長老,推測是為懼怕鉅子的怒氣而閉門不出或遠避風頭。

畢竟,被剝奪了術法能力的這位鉅子,只需要普通武人的外圍看守就能將其行動限制在院落方圓之中。看守們也都避免與鉅子的直接交談接觸,一方面是自身畏懼,另一方面也是長老為防鉅子策反而下的禁令。

而隱居村落中的魯家人,多是淳樸的工匠,一旦接受了杏花君,便完全不拿他當外人。也只有魯家族長大匠師,看向他的眼神始終帶著一分審視,卻也沒有干涉他的行動。

這讓他得以藉著巡診和交談,探取他所需的情報,找尋目標物。

 

他要尋找的,是一種泛著七彩光澤的透明結晶石。

兩天前,為想出將鉅子偷帶出城的方法,他詳細地詢問了黑水城和墨家的現狀,以及自家師父到底和這些有何關聯,最後總結為:『最大的問題就在於限制術法的機關,只要能恢復術法,你脫身就不再有任何困難了吧!』

『可以這麼說。但在那之前,先要找回師尊傳與我的銅鏡。那面銅鏡至關重要,我必須帶走。』風寒未癒的鉅子靠在床頭,擁著棉被,『長老們並不知銅鏡的重要性,只是在囚禁我時,和其他先師遺物一併收走,想來是供入了墨家祠堂中。』

『你剛剛好像說過,限制術法的機關樞紐,可能也設在祠堂中?』多要了一床鋪蓋打好暖和地鋪的杏花君,坐在被子裡拍著腦袋,『既然關鍵點都在祠堂,可以想辦法一次解決掉。』

『那只是我的推測,並不能確定。我多次要求前往祠堂祭祀先師,均被長老拒絕。』鉅子冷哼一聲,『他們提不出任何有力的反對理由,寧可被斥得無言以對,也堅決禁止我去祠堂,即便是由多人押解監視的條件也一概回絕。』

 

杏花君提出異議:『也許他們只是為防萬一,不敢讓你踏出院門一步。』

鉅子瞥了他一眼:『昨日那場毫無必要的幼稚婚禮,他們倒是放心押我出門。可見問題出在祠堂。』

『好吧!我是可以想辦法混進祠堂去做確認啦,只是這銅鏡好辦,你畫出圖樣我自可找尋;機關樞紐卻要如何確認其存在呢?』

『為起到屏蔽術法的作用,機關中定然加入了離塵石。離塵石互相之間會有所感應,帶上結晶或碎片進入祠堂,若其中有機關樞紐,便會閃動光芒;靠得越近,光芒越強。』

『這法子聽起來是很方便,但是,我上哪兒去弄離塵石?』杏花君的疑問在收到另一記鄙視眼神前,及時地自行找到了答案:『……啊,對喔,既然機關是魯家打造,說不定他們還留有離塵石的餘料或廢料!』

『嗯。』鉅子闔眼躺下,『那之後就交給你了,杏花君。』

『說了別叫我名字啊!』徒勞地抗議過,杏花君也躺平。他需要養好身體和精神,才能面對這個被砸到腦袋上的難題。

 

經過兩天的探尋,他最終來到了村落邊緣偏僻處的破窯。這裡住著專精鑄造的魯家廢字流當代傳人,可謂天下第一鑄的廢蒼生。

離塵石是非常珍貴難得的材料,村中大部分工匠,看起來都沒有足堪運用的資格和能力。杏花君推斷,若有剩餘的離塵石,最大可能便是在大匠師或廢蒼生手中。大匠師他已接觸過,似乎對他抱有相當的防備;卻不知這位離群索居的廢蒼生,是否可以作為突破口。

破窯陳設簡單,地如其名,屋舍之外,只有古舊的火窯和鍛造臺,甚至在一般村民屋裡屋外幾乎隨處可見的一些小機關玩意兒——據說是他們無聊時順手為之的產物——都沒有。

白衣人在爐邊打鐵,對杏花君的進入和招呼無動於衷。看著那滿滿寫著不好相處的臉,杏花君決定嚥下對『一名鑄師居然穿著繁複白衣工作』的吐槽,拿出十二萬分的親和力來尋找話題。

好在他的努力確有收到成效,雖然還是愛搭不理,廢蒼生也算是跟他聊了起來。

 

聊過幾句,杏花君狀似隨口地問道:「怎麼你這裡都沒見到什麼機關啊!在黑水城可真難得。」

「此處地下有特殊磁力,會影響大部分機關的運作。」廢蒼生答道,「廢字流專精鑄術,對那些也沒興趣。」

「喔!這麼神奇!」杏花君順勢問及,「那此處出產的礦石也一定都有磁力吧。廢字流想必收藏了不少奇特的鑄造材料?」

廢蒼生瞥了他一眼:「廢字流專研技藝,探索適當的火候、鍛打,不論是什麼樣的材質,宛如因材施教,尋求發揮出最佳的特性。只有庸人俗眼,方才一味推崇材料之特殊。」

『這地方有點本事的人都愛用這種眼神鄙視人嗎!』再次嚥下內心的吶喊,杏花君仍未放棄引導話題:「受教受教。只是作為一個外行,還是會對這些特殊材料多所好奇啊!」

廢蒼生一揮手中重錘:「材料儲藏室在那邊,自便。」

 

一刻鐘後,走出儲藏室的杏花君帶著滿臉的嘖嘖稱奇和驚喜滿足,從藥箱中翻出一隻先前村人塞給他的大紅蘋果,削好遞給爐邊的廢蒼生以表達被允許參觀的感謝之情。

沉浸在成功到手離塵石的喜悅中,他並未註意到,這位被他判定為『雖然脾氣不好但仍然淳樸』的鑄師,抬眼看見他用無影金梭削蘋果時,一霎間壓抑住了簡直要掀掉爐子的騰騰殺氣。

狠狠咬了一口蘋果,廢蒼生估摸著杏花君已經走遠,氣鼓鼓地將大錘往地上重重砸放下。他要去找大匠師算賬!

 

 

 

杏花君帶著藏在藥箱中的離塵石,晃悠去了墨家祠堂外。

祠堂門口值守的兩名墨家低階門徒,左邊一人碰巧是前一日杏花君診療過的一位老人之子,見這位冥醫大夫前來,熱情地打著招呼;右邊那人卻是生面孔,警惕地盯著這名外來之人。

「二位小哥辛苦了。不知我能否進祠堂拜祭先任鉅子?」杏花君親切地向他們打過招呼後問道,「說起來啊,這位鉅子是我師父多年的摯友了,可惜沒能見到最後一面,師父一直引以為憾。我來替師父給他上幾柱香、酹兩樽酒,也算一盡故友之誼。」

聽他說得懇切,左邊之人簡直就要一口答應下來請他入內,卻仍顧慮到同伴的意見;而右邊之人雖戒備未消,也顯得有些動搖。

察言觀色,杏花君趁熱打鐵,露出苦笑:「當然,如果有什麼不便……也怪我,不知道墨家祠堂原是禁地。看來只能告知家師,舉杯遙祭,也同樣可以傳達心意。」

 

「祠堂並非禁地。」左邊之人到底於心不忍,「長老只說需嚴防『那個人』進入,倒沒提過其他人……」

右邊之人還有些猶豫:「但冥醫畢竟非是本門中人……」

「如果來者是幽冥君本人,長老也斷然沒有攔著的道理吧!」左邊之人試著說服同伴,「幽冥君與本門淵源甚深,他的傳人自然也不是外人。」

右邊之人又躊躇片刻,最終點點頭:「好吧,冥醫先生請進。只是,還望允許在下全程陪同。」

這話說得強硬,名為陪同,實則監視,杏花君又怎會聽不出來。不過無妨。「如此,替家師多謝二位放行,也要有勞這位小哥代為引路了。」

 

趁著走過祠堂前的院落,杏花君跟這守衛小哥拉了幾句家常,到底是在輕鬆的對談中化解了他僵硬的態度。

閒聊之中,杏花君擺出推心置腹的姿態轉入正題:「看小哥你相貌英俊,只可惜面上暗瘡未免煞了風景,太過可惜。」

守衛摸摸臉,嘆了口氣:「沒辦法,也看過大夫,用各種藥水洗過敷過,總不見效。」

「這面瘡光靠外敷可沒用啊!」杏花君熱心地講解道,「這是體內陰陽之氣失調的結果,還得從調養體質著手,方能治本。小哥若是放心我冥醫的醫術,留個住址,等你換過班後,我去給你施一套針,再開個方子,包你三天見效、一月根除。」

「那真太感謝了!」多少也聽說了這兩天冥醫的診療事跡和那一手神奇的織命針,守衛喜笑顏開地留了住址和換班時間,說著已到了正廳中先任鉅子的牌位前,「冥醫先生,這便是先鉅子之靈了。」

 

杏花君拈香祭酒,同時觀察神檯,除了祭禮燈燭外,先任鉅子的遺物也放置在牌位邊,一眼看去,確實有面銅鏡在內。

內心默唸『請前輩千萬保佑我能成功將您傳人帶離』,杏花君恭敬地拜了幾拜。禮畢,問向站在一邊的守衛:「常聽家師提及,先鉅子有一銅鏡,素不離手,甚為懷念。不知能否允許我取下一觀,也算睹物懷人?」

正為面瘡之苦有了痊愈希望而欣喜的守衛也不見外:「冥醫先生請隨意,注意莫要有所損壞便是。」

道了謝,杏花君伸手取下銅鏡,細細觀察,確定了與之前鉅子用茶水在桌上給他畫過的紋樣一般無二,又畢恭畢敬地放回了原位。

他們離開正廳前,杏花君忽一拍腦袋:「險些忘了,我這有些現成的外敷消炎藥,小哥可先塗抹面上,換班前也多少能緩解些症狀。」說著,他低頭在藥箱中翻找片刻,取出一支小藥瓶遞了過去,「你先拿著,之後跟診金一併算錢。」

守衛忙不迭地道了謝,開開心心地將杏花君送出門。

 

急於回程向鉅子匯報收穫的杏花君比這守衛更開心。方才他打開藥箱時,小心地注意用角度遮住守衛視線,沒有讓他看到藥箱內部。

因為,箱中那塊七彩結晶,正閃動著耀眼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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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是杏花君的主場~要做鉅子的夫君,自然也得好好表現一番才是。 =w=

 

只是,作為一隻慣於無病呻吟之人,我為何作死地走起了劇情向……orz

智商所限,如果文中角色的表現有什麼牽強之處,那都是作者的錯……

 

不過,廢蒼生表現中的違和之處,下一章會解謎!

至於祠堂守衛顯得很傻很天真,這全是因為新劇中『九算』派在尚賢宮廢墟的那位基層手下就顯得很傻很天真……

 

最後,我總覺得有『每章開發一種無影金梭新用法』的趨勢是怎樣。 = =

 

2014-04-13

 

 

【叁、脫彀】

 

隔天向晚,杏花君又來到墨家祠堂前。

在替那名守衛小哥上門診療時,他已經摸清了這兩位的上崗時間,特地挑好時候過來,都是熟人好辦事嘛!

今天的藥箱有點沉,除了離塵石結晶外,還放了一大塊礦石。那是他昨夜潛入破窯偷取出來的磁礦石,為了怕太小達不到效果,就選了這麼沉甸甸的一塊壓在箱底。好在他從不將藥箱假手他人,也不至於被發現疑點。

 

守門的兩位小哥見到杏花君,都熱情地打著招呼。尤其是右邊那位,才經過一天的治療,在外敷、內服、針灸多方作用下,面上暗瘡已有消退的趨勢,更是對冥醫大夫充滿了十二萬分的好感,與昨日初見時判若兩人。

「那個……抱歉啊,不知今天能否再讓我進去拜祭一下先鉅子?」杏花君見兩人露出疑惑的神色,苦笑著補充,「昨日我回去後,千不該萬不該,順嘴提了來替家師拜祭的事兒,結果『那個人』……當場就發了火。」

一聽到『那個人』,兩名守衛都下意識地端正了站姿,一臉驚悚。

杏花君看在眼裡,心中暗暗好笑,面上仍是皺眉:「說是因為多次要求前來祭拜都未得允許,這不,就逼我再來一趟代為祭祀……唉,本也不想來,誰要這樣每天換個名義地來替人作祭啊!先鉅子他老人家若還在,見我這樣一天換個理由的訪客,也不會想見的吧!」

 

守衛們看向他的眼光都帶上了一層同情,左邊那位更是出言安慰:「冥醫先生被派來應付『那個人』,當真是不容易啊。」

「可不是!」杏花君長嘆一口氣,「我說不想來,就差點被唸了一整晚的大道理。今天在外忙了一天,但一想到若不來一趟,回去之後又要被迫聽一整晚的說教,我也只得再來麻煩二位了。」

「不麻煩,不麻煩。」右邊那位趕緊接話,「反正昨天都進去了,今天再進一趟也沒差。那就還是由我陪同吧!」

「多謝多謝,還是要有勞你了。」杏花君賠笑。

「客氣了!冥醫先生千萬別見外。」

他們踏入了祠堂的院落中。

 

鉅子坐在窗前,閉目凝神,靜待時機。

魯家的巧妙機關,將黑水城籠罩在一片限制術法的『場』中。理論上而言,以機關樞紐為中心,『場』的效果隨距離而削弱。墨家祠堂位於黑水城中心位置,樞紐設在那裡,也是盡量確保整個黑水城能均勻覆蓋在『場』中。

如果祠堂中的機關受到干擾,『場』的作用降低到一定程度,身在距祠堂尚有一段距離的此處,鉅子的術法能力就可恢復到足以在看守不知不覺間遁走。

這也是昨夜杏花君與鉅子商討後做出的結論。

 

『嗯。所以呢?你的計畫是怎樣?』聽過杏花君匯報的探查過程和結果,鉅子未作評價,只是進一步追問。

杏花得意地把玩著離塵石:『就我觀察,這裡的人武功都不怎麼樣啊,那些看守和門衛們似乎腦子也不太好使。這種的,我一個能打他們十個!』

『哦?聽你話意,是想靠武力強行突圍?你有考慮過黑水城遍地的機關嗎?考慮過隱而未現的高手嗎?退一萬步說,你見過廢蒼生了,你認為,他的根基不足以攔擊你?』

『我相信那些機關都擋不住你這位鉅子大人,需要由我來解決的只有「人」。至於廢蒼生,看上去武功是不錯啦,但魯家顯然對你沒有敵意啊!』杏花君辯解道,『再說,雖然祠堂高墻無法用輕功越過,我還是可以靠麻沸散迷暈祠堂守衛,拿了鏡子再來……』

『就算你可以迷暈一兩個守衛,就算你一個能打得過十個,再來將我帶離這個院落,造成的動靜足以驚動整個黑水城。』鉅子瞥了一眼他手中的離塵石,『魯家確實對我沒有敵意,但若事態鬧大,他們也無法保持袖手旁觀。你一個能打得過包括廢蒼生在內的數百人眾?』

 

杏花君訕訕地摸了摸鼻子,將離塵石收進藥箱。

『唯一之法,只有出其不意、暗度陳倉,在驚動眾人之前,先行脫身。』鉅子補充道,『至少,要給魯家能裝個糊塗的餘地。』

沒再辯解,杏花君沉思片刻:『如果機關受到影響,對術法的限製作用削弱,你是不是能感覺得到?』

『術法限制場的變化,我可以感應。』

『那……如果我有辦法短暫削弱控制場呢?』杏花君拍著腦袋。

『片刻足矣。』鉅子回答他,『只要削弱的效果夠強,我可以催動遁法,須臾便可不被察覺地脫身。』

『好!今夜我會出門一趟,如果順利……』杏花君頓了頓,決定賣個關子,『總之等我回來就可確定出逃計畫的細節了!』

 

鉅子並未對他的計畫多做詢問。

杏花君在晚飯後出門,直到半夜才喜滋滋地回來:『一切順利!不出意外的話,明天黃昏我就能進祠堂去干擾機關。你先做好準備,一旦能催動術法就趕緊潛逃。』

『嗯。』沒有好奇,也不做評價,只是簡單應承。

『……唉,算了,本來也不指望你能有什麼高興的表現。』杏花君嘆氣,『先確定匯合地點吧!需要一個從祠堂可以避開機關迅速到達的地方,到時你脫身了,發個訊號,我就去那邊找你。剩下如何操控洞中機關出去,就看你的了。』

『好。』

 

鉅子猛然睜眼。『場』的穩定性受到了擾動,看來杏花君已將磁礦石帶至祠堂附近,並確實起到了作用。

還不夠。鉅子站起身,感應著『場』的逐步削弱,隨時準備在效用到達臨界點時催動術法。此回脫身,作為『墨家的叛逆』,也許再沒有重回黑水城的機會了。

這處院落,這幾間廂房,正是先任鉅子偶然回黑水城小住時的居所;也承載著他的傳人初入門下那幾年,在黑水城接受師尊教導和照料的全部記憶。

既然已決定與那群悖離了教義的『同門』為敵,既然已決定離開現在的『墨家』,那這些都必將一視同仁地捨去。鉅子不做無謂的留念,這一分捨棄的堅定,也正是師尊的期許。

會因疏忽而遭軟禁,是因之前尚不夠決絕;同樣的錯誤,不會再犯。鉅子最後環視房間,沒有帶上任何紀念品,只攥著一方小小錦帕,留待拿回銅鏡後,用以擦去被供在那徒餘其表的祠堂時所沾染的塵埃。

 

杏花君在先任鉅子的牌位前匆匆行了個禮,便取下銅鏡妥當收在懷中。取出離塵石,他根據光芒強弱的指引尋找機關樞紐的具體位置。

陪他進入正廳的守衛已被麻沸散迷暈,他只要在門外的守衛起疑之前盡量將磁礦石接近機關樞紐……是了,在側廳的角落中,離塵石發出了最盛的光芒,樞紐應當就位於此處地下。

沒有餘裕可以掘地,杏花君取出磁礦石置於地面,只求對機關的影響越大越好。他守在角落,不禁忐忑:自己對術法一竅不通,無法感應那個所謂的『場』,也不知磁礦石是否發揮了預想中的干擾效應。

在焦慮中煎熬,時間仿佛過去了很久,久到杏花君開始擔心門口守衛已經發現異狀時,他懷中的銅鏡有節奏地小幅振動了起來。這是他們約定好的暗號,當鉅子已然脫身,就通過用術法操控銅鏡來發出訊號。

心中一塊大石落地,杏花君飛身離開祠堂,掠出大門時順便迷暈了門口守衛。他的身法與他此時的心情一樣輕快雀躍,巧妙地在這幾天摸熟的地形中穿梭,奔向約定的地點。

 

 

 

當黑水城中因祠堂和鉅子居所兩處變故被發現而引起騷動時,大匠師正在破窯與廢蒼生聊著天。

看著墨家代表十萬緊急、高度戒嚴的信號彈在空中裂開,大匠師微微頷首:「看來,鉅子已經成功脫逃了。那面銅鏡必然也已帶走。」

「銅鏡上,你到底是加了什麼機關?」廢蒼生手下重錘不停。

大匠師略作沉吟:「那是幽冥君的委託,我已經答應了保密。」

「說到幽冥君。」廢蒼生重重地打下一錘,仿佛以錘下的鐵塊代人受過,「他和他徒弟,修指甲、削蘋果,把我辛苦所鑄的無影金梭當成什麼了!」

「……」大匠師遠目,「誠心地建議你,千萬別去追究幽冥君一門對無影金梭有多少使用方法。」

 

砰地將鐵錘擲於地面,廢蒼生忿忿:「兩任鉅子都跟這一門不靠譜的傢伙交好,這樣真的沒有問題?」

「鉅子有這樣的朋友協助,不是好事嗎?」大匠師反問。

廢蒼生沉思著重新掄起錘:「……好吧,確實不是壞事。言歸正傳,若是墨家向我們追究丟失離塵石和磁礦石的過失,你卻要如何應對?」

「哼。將人放進祠堂的可是墨家門徒,這麼大的婁子是他們自己捅的,也好意思來追究我們弄丟東西?」大匠師揮手,「我還沒追究墨家內鬥造成珍貴的離塵石失竊之責呢!」

「他們不可能想不到,若不是故意袖手,又有誰能從我這裡盜走材料。」

「東西又不是你主動遞給鉅子的,冥醫的行動也不是你出的主意。說到底,替他們打造限制術法的機關,是出於兩家間的互助協議。魯家的義務建立在對抗魔世的目標上,對於墨家內部鬥爭,我們確實在客觀上維持了不插手的立場。」

 

 

 

盡速撤出了術法限制場的最大覆蓋範圍,判定暫時脫離危機後,鉅子二人在一處山洞稍作歇腳。

杏花君眼睜睜地看著身邊人從銅鏡中抽出一把巨大的青銅劍,舉於眼前拂拭劍身。

「哇,原來你說銅鏡至關重要,為的就是這把劍?」杏花君雖非內行,也看得出這絕對是已有幾百上千年歷史的傳世神兵。

「此劍,名喚墨狂。」鉅子專注地細細檢查著闊別半月有餘的護世之兵,「他們不敢傷我性命,便是為逼問墨狂下落。卻不知此劍藏在他們唾手可得的銅鏡中。」

「嘖嘖,看起來,墨家這些反對派,從上到下都有夠蠢的。」經過幾日的了解判斷,杏花君也無需掩飾對那群人的反感,「連我這臨時想出的計畫,都成功贏過了……」

「你知道你的計畫中有多少個漏洞嗎?」鉅子打斷他的自我陶醉,「別的先不提,最為致命之處,你如何肯定祠堂中的機關會受磁礦石的干擾?並不是所有機關都會被磁力影響。你在確定此點前先行迷暈了守衛,若是計畫失敗便徹底敗露,竟是連退路也未留。」

 

「……你倒是說說要怎麼留退路啊!」杏花君抱住腦袋。

「磁礦石若確有效果,並不需十分貼近機關樞紐,在祠堂的範圍中足夠。如果是我,會找個合適的理由當著守衛取下銅鏡,待收到訊號,再對他下手;如此,若是計畫失敗,且將銅鏡放回原位,當做什麼也未曾發生過。」

「……」杏花君撇撇嘴,「反正我運氣好嘛真的有干擾到就是了!」

「運氣?」鉅子將墨狂收回鏡中,瞥了他一眼,「你計畫的成功,就建立在運氣上?」

「不要計較這種問題啦!成功了就是好計畫!」

「若不是魯家刻意放水,你的計畫真能成功?你以為大匠師隨便會讓外人於村中閒逛?你以為廢蒼生對每個人都那麼多話?你以為破窯的儲藏室就那麼容易失竊?你以為……」

「好啦好啦你嗓子還啞著就別說那麼多話了!」杏花君垂頭喪氣,「別用你們這些謀士的標準來要求我啊!」

被打斷的人並無不悅,反是話鋒一轉:「雖則如此,你仍算是及格了,杏花。」

「『及格』是什麼意思啊?說的好像我通過了什麼考試似的……」杏花君似已一瞬捕捉到某種言外之意,卻被更重要的問題蓋過了注意力,「等等,不是讓你別叫我名字嗎!怎麼還把『君』字給省了!」

鉅子沒有理會他的抗議,只是站起身:「歇夠了就重新上路。杏花。」

「喂!我說話你有在聽嗎!」

 

 

 

「幽冥君!你必須給我墨家一個交代!」終於輾轉在靈界找到了幽冥君,墨家大長老氣得連敬稱都不講了。他們確實沒好意思去向魯家問責,但對著怎麼看都是罪魁禍首的幽冥君可不必客氣!

並未被這來勢洶洶的訪客震住,幽冥居若無其事地伸筷子夾菜:「怎麼還怪到我頭上來了?如你所見,我這些天都在靈界做客——」

「是蹭飯。」靈尊泣幽冥一邊給兩歲的小孫女繫上圍兜,一邊淡定地糾正幽冥君的說辭。

「咳,總之我這些天都身在靈界,黑水城發生的事也能來怪我?」幽冥君端著飯碗,絲毫沒有被詰問影響胃口。

大長老被他的態度更是氣得白鬍子都翹了起來:「都是你那徒弟幹得好事!東西是他偷的,人是他迷暈的,『那個人』也是被他帶走的!」

「徒弟是我的沒錯,但我一開始就說了,他對我們的事一無所知,只是個傀儡而已。你們自己不防備,讓小鉅子把他哄去了當幫手……」幽冥君將飯碗重重放到桌上,「我還要找你們要徒弟呢!」

 

「要吃飯就好好吃,要吵架上外邊吵去。」泣幽冥不悅道,「別嚇著靈靈。」

趁著泣幽冥說話的時間,大長老略微調整了一下情緒:「無論如何,主意是你出的,而你在婚禮之後就消失行蹤。若你在場看好徒弟,也不會……」

「主意是我出的,但我可沒逼著你們實行啊!」幽冥君老老實實地重新端起飯碗,也放小了聲音,「再說了,你們不也一樣,怕那小鉅子的怒氣,婚禮之後就躲開避風頭了?若你們在場,也不至於讓我家那個笨小子輕易就糊弄了貴門弟子吧!」

大長老一時無言以對。

「唉,有來向我興師問罪的工夫,還不如趕緊想辦法補救,將小鉅子給重新抓回去,也好把徒弟還我。」幽冥君騰出手來拍了拍大長老的肩,「若是日後還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所在,也儘管開口!我這個人一向好脾氣,不會為了個徒弟就記恨你們。」

 

目送大長老簡直像是要哭出來地離開靈界,幽冥君一轉頭,對著正給孫女兒餵飯的泣幽冥哈哈一笑:「泣仔啊,你看我這做的一手好媒!」

「我看你這是作的一手好死吧。」泣幽冥搖了搖頭,「給墨家出這種逼婚的餿主意,你倒不怕被那傢伙的傳人報復?」

「這主意哪裡不好了,我可是給他們沖喜啊!」幽冥君神采飛揚,「這小鉅子順利脫身,我家那小子也幹勁滿滿地擺脫了自閉,還成就了一場好姻緣,一舉數得啊!」

「鉅子日後的路還長著,你家徒弟若是相陪,這一生的艱難才剛剛開始。」泣幽冥微嘆。

幽冥君擺擺手:「日後的事啊,兒孫自有兒孫福,也不用我去操心了。大不了最後還有那面鏡子呢!泣仔啊,既然現下無事一身輕,趁著風雲碑還沒結束,陪我去湊個熱鬧?」

 

「天下第一醫早已比試出結果來了。」

「可以報名別的嘛!反正就衝著好玩,剩下那些名額有什麼報什麼便是。明天就一起去吧!」

「無忌在閉關,靈靈不能沒人照顧。」

「……你趕緊再收個會帶孩子的二徒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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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重爆了字數的一章……_(:з」∠)_

再註明一次,如果文中角色的表現有什麼牽強之處,那都是作者智商的錯……

 

這次無影金梭沒被開發新用法,但是銅鏡作為手機被調成了振動模式!(喂!)

 

最後,附送個題外小段子:

 

【那一年的天允山】

 

天下第一的比試結果出來,作為通曉參賽者所有內情的風雲碑,簡直都要哭出來。

 

有人用了三個不同身份拿了三種天下第一。

天下第一掌是兩個人,據說是宿敵。

天下第一邪也是兩個人,據說也是宿敵。

天下第一鞭事實上最擅長近身掌法。

天下第一兵被個醫生用醫療器械奪得。

天下第一術倒是名至實歸,卻是被上述醫生強行拖來報名。

天下第一弓也許是羞於為伍,全程掩蓋了身份,甚至連其同僚都不知勝者是他。

 

「他們到底是來比賽的還是來玩的!」風雲碑無聲吶喊,「就都不能嚴肅點嗎!」

名人帖無聲地安慰它:「這不是還有個認認真真比賽,並以此榮譽為豪的天下第一刀嗎!……咦,等等,他在場外被人挑戰,失敗斷臂,天下第一刀已經易主了啊……」

風雲碑覺得自己更想哭了。如果此時它就可以預見,睡不到短短十數年,就會因一群東瀛人的入侵而被迫提前開啟,那一定會真的哭出來。

 

2014-04-14

 

 

 

【肆、潛行】

 

距離中苗邊境不遠的馬鞍山中,喬民結束了一天的勞作,揹著柴捆回到家中。

山中生活不易,他夫婦二人供養著老母親,過得很是清貧,倒還足以衣食自給。只是年後至今,老母親病重,卻無餘錢延醫問藥,只得盡心照顧,拖著時日。

中苗戰事頻頻,近來邊境頗不太平,更是提心吊膽,就怕被戰火波及,遭苗兵入山燒殺。中午那聲轟隆巨響,不遠處有山頭崩塌,也不知是天災或兵禍造成,煞是嚇人。

惶惶然了大半天,之後卻似乎一直平靜無事,喬民也便放了心。擱下柴捆,接過妻子遞上的手巾擦了臉,就聽見清晰而有禮的敲門聲。喬民和妻子對望了一眼,小心翼翼地鬆開門閂,拉開一絲縫隙看出去。

門外是個相貌俊朗的後生,還揹著個似是虛弱無力的人。他們滿身塵灰土葉,顯然在山中艱難穿行過,卻無論相貌衣著還是姿態氣度,都不像是普通山民。

 

「這位大哥,我們夫妻二人逃難至此。冒昧打擾,因為內人身體虛弱,不宜露宿,但求能有個容身之處,稍作安歇。」那後生俯首為禮,誠懇地請求著。

見來人沒有惡意,喬民打開門,熱心的喬家嫂子也趕緊將那狼狽的兩人請進屋中讓座。後生連聲道謝,小心翼翼地將『妻子』放到凳上坐下,他的『妻子』也虛弱地對遞上熱茶的喬家嫂子道了謝。

喬家嫂子好奇地打量這位小娘子,相貌清麗,氣質出塵,卻實在太瘦了些,更不知是有什麼弱症,面上一無血色,嘴唇蒼白,看得她一個外人都心疼:「這位妹子怎麼病成這樣,趕緊去看看大夫比較好吧?」

「也沒有別的病,就是……她剛剛小產……」後生神色愀然,「我自己便是大夫,但這山中一時弄不到補藥,只能臨時施針止血,想辦法先安頓下來,休息調養。」

「可憐喔……」喬家嫂子搖搖頭,拉過也是一臉同情的喬民,低聲商量了會兒。他們並沒有過問這對看上去身份不凡的小夫妻為何逃得如此狼狽,世道不太平,人人都可能有段悲慘的故事。

 

熬些粥食給那對小夫妻果腹後,喬民夫婦將他們安頓在屋後柴房。柴房中有張小板床,山中常有樵夫或旅人借宿,都是收留在這邊。

考慮到有個身體虛弱的病人,喬民夫婦特地勻出一床鋪蓋送來柴房。看著那位醫生抱過『妻子』安頓在床,又手法嫻熟地施了一套針,再扶著閉目養神的『妻子』躺下,掖好被角。

「呃……大夫啊……」躊躇再三,喬民還是開口,「能不能請你幫忙看看我阿母,病了很久,一直沒錢請大夫……」

「唉?病人在哪?快帶我過去。」聽說有病人,這位醫生很是熱心,令喬民夫婦放下心來,趕緊領著他去給母親診視。

喬民在屋中陪同,喬家嫂子則又去了廚房,為著一會丈夫拿著藥方對醫生千恩萬謝時,自己好用一碗熱騰騰的煲雞蛋將這感謝落實。

 

 

 

杏花君端著煲雞蛋回到柴房,仔細關好門,一轉頭就看見躺在簡陋板床上休息的人抬眼看著他。雖然氣色蒼白,眼神卻很是凌厲,杏花君覺得自己一定是被瞪了。

好吧,他承認是自己有些心虛。端碗到床邊,杏花君在床沿坐下,將人扶起靠好,舀了一勺湊過去:「這是喬家嫂子特地為你煲的雞蛋,加了紅棗紅糖,那什麼……補血養氣,趁熱吃吧。」

他覺得自己說到『補血』時感受到的威壓氣息一定不是錯覺。好在這人雖然顯而易見地生了氣,倒算配合地就著湯匙小口小口吃了起來。

杏花君鬆了口氣,忍不住還是要給自己低聲辯解幾句。

 

「咳,先別管原因,你現在確實需要好好補養補養,這膳食也算對症……山野農家也弄不到更好的藥物食材了。」

「哎哎哎我知道沒問過你就自作主張編這種理由是不太好,但這不是一時情急嗎,既然都扮逃難夫妻了,說得慘一點引起同情就不會被深究,你看這不是還被同情來了一碗煲雞蛋……」

「我這麼說本來也是為了能名正言順地張羅些補血養氣的膳食醫藥又不引起懷疑嘛!總不能跟這些淳樸農家講,有人剛用術法炸了個山頭才消耗過度吐血過多搞得這麼虛弱吧!」

「總之就,權宜之計啦!唉你這麼有鬥爭經驗一定懂,做戲做全套嘛不用太計較細節……」

 

一邊餵食一邊碎唸,眼看整碗都快見底了,還沒得到個反應,杏花君越說越心虛。畢竟當時口快說出這種理由,除了上述冠冕堂皇的原因之外,他承認自己多少有點趁人之危捉弄下這傢伙的心態。

就算是自己樣樣不如人只好俯首聽命,抓住機會在口頭捉弄回去總不為過吧!嗯,應該……不算錯吧……哭夭!那還心虛個毛啊!

始終盯著湯匙的杏花君自覺找回了底氣,將視線從已然見底的粗瓷碗抬起來勇敢對視。

「這番混亂的辯解是在彰顯你的心虛嗎?」連進食都似乎消耗了太多氣力的人反而闔上眼養神,「我又沒說你做錯,杏花。」

雖然這句話的語氣平淡語調虛弱,杏花君仍然感到自己分明是受到了嘲笑……

「要說幾次啦!別這麼叫我!」嘴上埋怨,放下空碗的杏花君手上卻仍是溫柔地將這病患扶著躺下,掖好薄被。

隨後他才意識到一個現實問題:自己睡哪兒?

 

跟著這位鉅子一邊與墨家的反對勢力鬥智鬥勇一邊四處進行活動,已經有好幾個月了。雖然江湖流離之中連睡在屋簷下的次數都不多,往往餐風露宿,自然也講不了什麼男女大防,其實還是從沒睡在同張床上過。

偶然有且只有一張正經床鋪的話,杏花君總是很有風度地讓給體質較弱的那位,自己打個地鋪就好。

但是此時,一來怕萬一被農家看見會引起懷疑,二來這柴房實在無地可躺,何況窮苦人家勻出一床薄被予他們已是很不容易,也沒有多餘的鋪蓋了。

杏花君望望房中唯一的這張狹小板床和床上裹著薄被的人,雖然名義上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平常也強悍得總讓他忘記這是個姑娘家,但畢竟清清白白男女有別,自己要厚著臉皮擠上去睡好像總不太合適……

正在糾結間,床上的人似是猜到他的心思,雖未睜眼,卻向裡挪了挪身子,騰出了半張床鋪。

明白對方用意的杏花君倒也不矯情,吹熄燭火,乾乾脆脆地掀開薄被躺了進去。

 

夜寒霧重。杏花君被柴房板壁縫隙間透入的冷風給凍醒,迷迷糊糊感覺到身後有人在微微顫抖,他一下子清醒過來,不禁暗道自己太糊塗:連自己都會被凍醒,這樣氣血兩虧的病患又怎麼受得了。

「冷嗎?」杏花君輕聲問。並沒指望得到回答,也不及多想,他轉過身將身邊人摟入懷中:「是我疏忽了。」

抱在懷裡才發現這人睡了半晌都還幾乎沒什麼熱氣,杏花君感覺自己那顆醫者的慈悲心也被凍得生疼,急忙抓住那雙冰冷的手握好:「有沒有暖一點?」

被從背後抱住的病患並未反對,縮了縮身子,向那溫暖的懷中靠得更緊,隱約地「嗯」了一聲。

 

杏花君摟緊懷中人,忍不住又嘆起氣來:「唉,這山野農家終究不是療養的好地方,可你現在這狀況又不良於行,要隱匿行蹤還得在山中多避幾日。我師父有一帖能迅速癒傷的獨門秘方,可惜藥材太麻煩,一時沒法弄到。不然給你吃上兩劑,傷就好了,也不用受這份罪。」

「幽冥君的秘方?具體是何藥效?藥材何以麻煩?」在暖意中漸漸停止顫抖的鉅子忽然發問。

「呃,藥材都比較難找,光是一項生生草啊……唉,給你細說你也不明白,總之都比較稀有,尋找不易。」杏花君語帶自豪,「但這藥效當真神奇,不管多重的傷,只要沒死,都能救得過來。只是必須現用現熬,殊為不便。我已有腹案要將之濃縮煉製成藥丸,方便攜帶救急,但一直沒空著手試驗。」

「很好的想法。若要試驗,你需要多久的時間?」

難得被誇讚的杏花君有些受寵若驚:「從尋藥材算起,至少得一兩個月吧!其實啊,不僅是濃縮,我對這方子也有一些改進想法,可以提前服用以備後需,連藥名都想好了,就叫它『閻王低頭』!但這樣就得反複試驗配比,總得有個一年半載的空閒來研究吧……茹琳,就是我師妹,好像也有其他改進方案,我聽她說過是要把改成水劑……但她的想法,我覺得有副作用風險……例如百蓉草的比例……」

 

也許是懷抱著人讓杏花君也更覺暖和,說著說著聲音便模糊起來,蕩蕩悠悠地在一堆方劑配比中沉入了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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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猜測『閻王低頭』跟亡命水是否有相似的基底。

畢竟,速效癒傷的效果很相似,不同的是亡命水見效更快更直接卻有副作用。

這就好像相似的成分,但因一些關鍵的配比不同,而呈現截然不同的效果。姑且就這樣設定了~

 

劇情需要一家農家,為了方便就把喬民夫婦給拉出來客串了。

就當做~他二位的天運總會恰好收留到落難躲藏的大人物吧!XDD

 

2014-04-17

後文點此





留書時間:2014月04月19日 20:20 | 作者:連暝 | 分類:血色琉璃 - 創 | 評論:0 則 | 人跡:6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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