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薦軒轅

墨子兼愛,摩頂放踵,利天下為之。(孟子·盡心上)

墨子真天下之好也,將求之不得也,雖枯槁不捨也。才士也夫!(莊子·雜篇·天下第三十三)

任,為身之所惡,以成人之所急。 (墨子·經說上第四十二)
殺己以存天下,是殺己以利天下。 (墨子·大取第四十四)
嘿則思,言則誨,動則事……必去喜、去怒、去樂、去悲、去愛,而用仁義。(墨子·貴義第四十七)
治於神者,眾人不知其功。(墨子·公輸第五十)

查閱札記

(杏默)【鏡花緣】《鏡》、《夫妻相性六十六問》


這兩篇為【鏡花緣】系列的「如果」篇。
正篇見《君應有語》、《鏡花緣》、《荷尖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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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鏡》

 

好不容易安頓下來,冥醫從懷中取出那人留下的銅鏡。鏡面沾了些血污,是在之前與魔世的混戰中濺上的。一時匆忙,手邊並無擦鏡布,冥醫拽起衣袖細細擦拭鏡面。

這面銅鏡,沒有傳給俏如來,也沒有隨著那人的屍身入殮。他將鏡子隨身攜帶,就如那人一直以來隨身帶著鏡子一般。

隨著擦拭的動作,鏡面漸漸光亮,映出人影,恍惚中還是這些年來鏡中常常映出的清雅容顏……

 

不對!

冥醫用力擦了擦鏡面,又用力揉了揉眼睛。

這不是恍惚!不是錯覺!鏡中確實映出了默蒼離的臉,不,是整個人,正滿面不耐地看著他。

冥醫屏息,卻又不敢喜悅,生怕這只是那人留給自己的、轉瞬即逝的什麼術法痕跡……

 

「外面的局勢如何了,杏花?」

這不是幻聽。——冥醫冷靜地給自己做了診斷。

既然不是幻聽那該糾正的還是要糾正:「別叫我名字!」——冥醫冷靜地做出了回應。

「外面的局勢如何了?」也許因為沒得到答案,默蒼離顯得更加不耐。

好吧,不能讓這人問第三次,否則後果會很嚴重。——冥醫冷靜地將魔世通道開啟以及之後的各種情況巨細靡遺地做了長篇匯報。

「嗯。」聽完匯報,默蒼離垂眸思索,似是習慣性地抬手要擦鏡才意識到兩手空空,手停在半空,乾脆也拽起衣袖擦起了隔住裡外空間的鏡面內部。

衣服弄髒了在裡面沒法換洗啊!——冥醫冷靜地想到了這種現實問題。

 

下一瞬,他終於揪著頭髮發出了不冷靜的吼聲:「默啊蒼離!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現在到底是生是死!你到底是怎麼跑進去的!」

鏡子裡擦拭的手略微頓了頓,低啞但不容抗辯地打斷了他:「安靜!」

多年習慣使然,冥醫瞬間閉嘴捂好。一剎後又放開手:「不對我幹嘛這麼聽話!你給我老實交代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啦!」

默蒼離沉著臉,隔著鏡面瞪他。也許因為鏡面的阻隔削減了氣魄,冥醫也不甘示弱地回望,始終沒有移開眼,只是聲音越來越小:「為甚麼又騙我,我以為你死了……」

「我是死了。」鏡子裡的視線也沒有動搖,只是眸底黯了黯,「我沒有騙過你。」

 

冥醫沉默,輕輕將手指蓋在鏡內那隻擦著鏡面的手上:「是的,你從來沒有騙過我。」

鏡內的手停止擦拭的動作,用手掌抵上外側的手指。雖然他們之間隔著一層鏡面,也許還有什麼結界、機關;雖然對冥醫而言一隻手就可以蓋住的鏡面,現在對默蒼離而言卻大似門窗。

「那麼,告訴我,現在是怎麼回事?」冥醫柔聲問。

「我也不知道。」乾脆整個人都靠上外側被覆蓋了手指的鏡面,「我醒來後,就已經在這裡,以魂體的狀態。」

冥醫動了動指頭,權當在鏡中人的頰上摸了摸:「這不是你安排好的?」

「不是。完全是銅鏡自作主張。」默蒼離難得外顯出忿忿然的情緒,「我早就發覺銅鏡被動過手腳,卻無法查明詳細,一直認為是師尊臨終前留下的後手,又不便再去靈界向靈尊討教。」

 

「這麼說,你是被迫關在鏡子裡出不來了?」冥醫忍笑。

「我不認為這有什麼好笑之處,杏花。」默蒼離背過身。

冥醫忍不住笑出聲來:「誰叫你之前用結界關我!哈哈哈……遭報應了吧!也讓你好好感受一下,哈哈哈……」

 

他的笑聲尚未被默蒼離打斷,忽然如同共鳴一般從鏡子中也傳出了笑聲:『哈哈哈哈,既然你們聽到這段話,說明我給鏡子動的手腳起作用了!哈哈哈……』

一聽這聲音,默蒼離轉過身,再次瞪住冥醫。冥醫則整個人都傻愣當場:「師……師父?」

『哈哈哈我設定了在術法生效後,近距離接收到你這臭小子的笑聲就會啟動這段留言的播放,哈哈哈怎麼樣小子是不是很開心你媳婦兒沒死!』

「媳、婦、兒?」默蒼離一字一句地重複了一遍,瞪向冥醫的眼神更顯凌厲。

還在發愣中的冥醫也感受到了一股殺氣,趕緊在那不明笑聲中忙著解釋:「蒼……蒼離啊,我也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啊聽聲音是我師父那個老不修但他說什麼都不關我事啊!」

 

『哈哈哈我就知道!那傢伙的傳人一定跟他一樣有病要找死,早就料到你們也會有這麼一天,早就做了準備哈哈哈……咳咳咳咳……』似乎是笑得太厲害被嗆到了,聲音咳了半天才繼續,『泣仔啊把剛剛那段咳嗽刪了……什麼?錄了就不能刪?等等你怎麼不一開始就告訴我!……好吧好吧,你們剛剛什麼都沒聽到!我現在開始說正事……』

冥醫扶額,深深地為自家師父感到丟臉。鏡內的默蒼離也默默地將殺氣轉化成了無語。

『你們現在一定是一頭霧水吧,尤其是這位……小鉅子,能讓你們師徒大惑不解就是我的成就感啊哈哈哈哈……唉泣仔你拉我幹嘛?好好好我說正事。』

 

「蒼離啊……你有辦法讓他閉嘴嗎?」冥醫捂著臉問。

默蒼離向他投去鄙視的眼神。

『簡而言之,這是我拜託魯家給鏡子加了機關,可以在傳承止戈流的時候將上一代鉅子快要散開的魂魄歸攏吸進來,聽起來是不是特別高端大氣上檔次!更高大上的是泣仔——你們該叫他靈尊——下了高級隱蔽術法,所以是不是連鉅子都沒能查明異樣呢哈哈哈……』

默蒼離臉色再次一沉,冥醫覺得頭更疼了。

 

『唉,我知道你們一定嫌我多事,尤其是那個有了媳婦忘了娘——呸,忘師父的臭小子!但我這都是為你們好啊!』原本笑得亢奮的聲音忽然黯淡下來,『我們沒能救得了那傢伙,不想你這臭小子跟我們一樣……』

「師父……」冥醫放開捂臉的手,端端正正用雙手捧好銅鏡,其實就算沒有其他,能聽到去世多年的師父留言,也已經很是難得,「謝……」

『哈哈哈哈你剛剛是不是很感動!那我讓泣仔特地加進來的錄音術就達成效果啦!』

哭夭!剛剛就不該感動的!要不是顧慮到這是蒼離的鏡子而且蒼離還在鏡子裡,冥醫簡直有摔鏡子的衝動。

『咳嗯,寒暄完了,我這就具體說下怎麼把你媳婦兒放出來……嗯?泣仔你又怎麼了?……什麼!錄音容量快滿了?還剩多少?……好吧你們聽好我只剩一句話的工夫了沒空解釋太多就你們自己想辦法吧!咔。』

 

一下子整個世界都安靜了。

兩個人隔著鏡面相視無語許久許久。

默蒼離甩袖轉身,不知道去了鏡內空間的哪個死角,暫時不想理會這堆愚蠢的氣息。反正局勢已不需介入,有的是時間慢慢研究脫身方法。

 

將銅鏡轉來轉去也沒法在任何方向看見人的冥醫,不禁發出哀嚎:「師父您就不能長點兒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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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妻相性六十六問》

 

自從望見蒼離的魂魄被鎖在鏡中,已經過去一年了。

君無比怨念自家師父的不靠譜,沒說出解決方法來,以至於這一年他都只能跟蒼離隔鏡相望,這還得是蒼離肯見他的時候。明明早將蒼離的軀殼好好縫合保存起來,只待魂魄歸位。

最要命的是,近半年來,對他「蒼離啊,找到出來的辦法了嗎」這類問話,已經不再有回應了。他知道蒼離不服輸的個性一定不會放棄尋找方法,所以這種沉默應對讓他很不安。

直到,距離聽到幽冥君那段重點完全偏差的留言後整一年,這夜他正難得跟蒼離聊上天……

 

『哈哈哈哈聽到這段留言說明小杏花你被媳婦兒嫌棄了!』幽冥君的聲音忽然響起。

「唉!?師父不是留言容量用盡了嗎!」杏君大驚,卻見鏡中人皺了眉頭,似乎並不意外,「蒼離你是不是知道什麼?他這是什麼意思?」

『其實啊鏡子裡早就留了如何放你媳婦兒出去的線索,以那傢伙傳人的能耐,想必數月前已然參透。但你還是聽到了我這設定在一年後自動播放的留言,說明你根本沒有被告知哈哈哈!……好啦好啦,泣仔別敲我,我不拿小輩說笑了!……咳嗯,總之就是這樣,我讓泣仔設定了一個問卷系統,只要你倆共同完成答卷,自然就可以解開機關和術法。』

君更疑惑了:「蒼離啊,你是早就知道了?」

默蒼離背過身,沒回答。

 

『不過顯然你媳婦兒寧可不出來,也不肯跟你一起答題,哎呀呀被嫌棄的可憐小杏花。……哎呦泣仔你又敲我!』

「幼稚。」默蒼離忽然作出評價。

只有兩個字,但杏君聽懂了:「……那個老不修一定是設了什麼奇怪的幼稚問卷……蒼離啊,我知道你不想答,不過,我很想能真真正正地觸碰到你,而不用隔著這層鏡面。」

幽冥君的聲音還在持續:『你們考慮好了沒有?考慮好了就一起說聲「我願意」觸發答問系統喲~』

「蒼離……」杏君眼巴巴看著鏡中的背影。

 

「……我願意。」半晌後,鏡中人出聲。

君愣了片刻,趕緊接上:「我願意。」

 

『叮~咚~好的,恭喜你們終於做出了明智的選擇!啪!啪!啪!現在就由為師我~給你們主持這場問答。記住,只有將六十六個問題都認真答完才能打開機關喲~』

聽著幽冥君每一句句尾顯而易見的愉悅,杏君擦了擦額上冷汗,找了個舒適的地方坐下,準備迎接這六十六個問題。

鏡中的默蒼離沒轉回身,也靠著鏡面坐下。

 

『第一題,報上名來。』

「杏君。」

「默蒼離。」

答完後,卻半晌沒有反應,杏君正疑惑——

『唉,猜到你們第一題就要卡住。是說這位鉅子啊,我再補充一下,答問系統設置了靈界的讀心術,所有問題都必須得到出自本心的由衷答覆才能進入下一題喲~舉例而言,我知道你們師徒身分多名字更多,但現在只有說出內心認定的那個「本名」才能算過關!』

「……吾自幼流離,並無本名。所有姓名對吾而言,都是不足掛齒,隨時可以拋棄。」

「蒼離……」杏君想要說點什麼,被幽冥君按部就班預設好的聲音打斷。

 

『過關。那麼第二題,年齡幾何?』

「唉?為甚麼就過關了?我當初被師父救起時,也因為燒壞腦子忘了原本的名姓,這名字還是師父起的……能算『本名』?」

「『本名』為何,從心而論。你認可了這個名字。」默蒼離為他稍作解釋便繼續答問,「正如上題,吾也不知確切年齡。從各種跡象推斷,當在四十至四十三之間。」

「我也一樣啦!名字年紀什麼都忘光了,師父說我當時應該是八九歲……」

「你當年九歲半。今年四十二。」默蒼離忽然接話。

杏花大驚:「唉?你怎會知道得這麼清楚?」

 

『過關。哈哈這第三題,是問你男焉女焉?』

「果真幼稚。」見蒼離並無回答自己疑問的意思,杏君繼續答題,「男。」

「女。」

 

『過關。第四題,自述性格。』

「唉?蒼離你上題答得好乾脆。」

「有何問題?本是事實,何需猶豫。」

「也是啦。但平常總覺得……」

「勿為無益之閒言。」默蒼離打斷他,「吾之性格,義為先,理為首,重實用,惡虛言矯飾。」

「唉,我就是愛操煩,愛錢。」杏君看了一眼鏡中始終背對著自己的人,「還心軟,對某個傢伙無法拒絕。」

 

『過關。第五題,來來再說說對方的性格。』

「溫柔仁義,富責任感;有時則不免優柔寡斷、自欺欺人、頹廢逃避。」默蒼離微微轉過身,「但,是個好醫生。」

「咳、」杏君剛想反駁那幾個貶義詞,又被後一句說紅了臉,「這傢伙理性、傲氣、不服輸,木著一張臉,說話嚴苛,總顯得一副無情無義的樣子;其實啊,比誰都更重情,還是對天下人的大愛。」

 

『過關。第六題,談談初遇之時之地吧!』

默蒼離略作沉默。杏君有點心虛地向鏡中張望:「十六年前的婚禮……別的我都不太記得了,只記得被灌太多酒,一進洞房又被罵了大半夜,睡地上凍感冒。第二天才知道那在黑水城。」

「……三十三年前的秋天。蘇州城郊的東渚集鎮上。」

「唉!?」杏君再次大驚,「蒼離啊,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過關。第七題,對方留下的第一印象如何?』

「等等再說!蒼離你先回答我的問題。」杏君執意問出答案。

默蒼離再次背對他:「在你忘卻了的過去,我們見過。就是如此。」

「你是說我被師父救起前……」

「嗯。」

心知此時問不出更多,杏君略微調整了一下情緒,回到答問上來:「既然我只記得十六年前的了,那就……這姑娘好厲害的口舌!」

「……」轉身瞪了杏君一眼,默蒼離改為側靠鏡面,「病懨懨的小孩,心卻很善良。」

 

『過關。第八題,喜歡對方何處?』

「溫暖,善良,積極助人。」默蒼離望向鏡外之人,「最重要的是,認同吾之信念,始終同行。」

君也向鏡中人微笑:「發了渡世大願而摩頂放踵以利天下的墨家鉅子,其實只是個倔強又溫柔的姑娘。」

 

『過關。雖然無法預料你們具體都說了些什麼,不過用手指頭都想得出肯定是肉麻兮兮!第九題就來潑你們冷水,厭惡對方何處?』

「有時不夠自信,逃避現實,受了打擊又頹廢喪志。」默蒼離倒果真毫不留情,「看見他那種模樣,總會令吾怒不可遏。」

「咳……」杏君被訓得移開眼,略顯訕訕,「我只受不了蒼離對自身安危的淡漠。」

 

『過關。第十題就來說說你們自認相處得如何吧!』

「救世血途,得君相伴,可免孤單。」默蒼離篤定,「他是我最後的戰友。」

君也是同樣篤定:「無論怎樣,我都想要陪蒼離一起走下去,只願相伴。」

 

『過關。我預料剛剛一定又出現了什麼肉麻的回答,聽不見還真挺可惜。那麼第十一題,如何稱呼對方?』

「杏花。」

「別……算了,這麼多年了,叫就叫吧。」杏君歎了口氣,「根據身份變化的需要也一直在變……現在是蒼離。」

 

『過關。小杏花你一定依然不滿為師給你起的名字!於是第十二題,希望被對方如何稱呼?』

「視需要而定。稱呼也不過就是一種代號。」

「唉,你還真是……我是希望偶然也會被稱一聲『夫君』啦,但唯一那次……不提也罷。其實別叫我那個花花草草的名字就行,不過想也不可能。也就隨意吧!」

 

『過關。第十三題,以動物來比喻對方。』

「猴子。」默蒼離想也不想地回答。

「什麼?!」杏君詫異,「喂喂喂你先說清楚為什麼是猴子?」

「活潑好動,擅長上樹。」

「……我不就是輕功好嗎,為甚麼不是鳥啊!」杏君微弱地抗議了一下,「雖然這傢伙還沒我會飛,但仍覺得九天之鳳作比最為合適。」

 

『過關。第十四題,若要贈禮予對方,會送何物?』

「百蓉草,生生草,血枯蟬,鬼頭菇,或者任何他當時最需要的藥材。」

「說得好像你隨時都能弄來似的!」

「若只一樣,要半月內尋得,本非難事。」

「呿,還是一樣臭屁。」杏君倒也默認了此言非虛,「我會想要送棵更大、更結實的樹,可惜只是妄想。」

 

『過關。第十五題,各自想要收到何種禮物?』

「一個絕不會犧牲自己的承諾。」杏君搶先答道。

「我給不了。」

「我知道。」杏君苦笑,「所以藥材就很好。」

「吾之所需,杏花都已給了。」默蒼離望著鏡外的苦澀笑容,「並無他求。」

 

『過關。第十六題,不滿於對方何事?』

「對吾太過特殊,有失於一視同仁。」默蒼離頓了頓,作了補充,「不過,也並非真有多不滿。」

「我的不滿就太多了!所謂的『一視同仁』,又偏偏單不顧念自己,忙起來也不管身心能不能負荷,跟這個鬥跟那個鬥,連天也要鬥一鬥!讓我幫這個幫那個,全是虧本生意,最後連個黃金串也不肯給我!」杏君張口一連串抱怨,「但若非如此,又不是蒼離了。」

 

『過關。上一題的答案為師全部可以猜得中!因為一定都跟那傢伙和我們的答案一樣……唉,第十七題,說說自己的毛病。哼,這題他們鉅子一脈的答案全都一樣。』

「……理性優先的本能,天長日久便在感情上無法負荷。」默蒼離閉上眼,「確實是與師尊、與千年來的先人們相同吧……」

杏花有點擔心,又不知該作何勸慰,沉吟片刻後還是放棄了:「唉,我的毛病之前都被蒼離說了,容易逃避現實,逃不掉就頹廢喪志。」

 

『過關。第十八題,互相說說對方的毛病。』

「他的自我批評已很到位,吾不需重複。」

「我覺得我也不需要重複……補充一點就是總想著自己去死!」

 

『過關。第十九題,對方有什麼樣的嗜好?』

「錢。」

「……蒼離啊別說得好像我人生追求就是拜金啊!我也會追求有情調的嗜好,喝喝小酒聽歌曲兒……」

「嗯……喝酒、聽曲?」

「啊、呃……蒼離的嗜好啊,就是一直對鏡擦啊擦,標準低頭族!」

 

『過關。第二十題,對方何種行為會引起不快?』

「如前所言及,頹廢喪志之態。」

「說著『我想死』的時候!還有真的以此為目標的佈局!」杏花君越說越顯得氣哼哼。

 

『過關。第二十一題,自己的何種行為會令對方不快?』

「棄命鬥天之舉。」默蒼離再次閉上眼,「我清楚他的不快,但我別無他法。」

杏花君愀然垂首:「當我頹廢在家的時候。」

 

『過關。其實上面幾題不用聽到你們的回答,也讓為師很不快了。換些輕鬆的,二十二題,你們的關係已到何種程度?』

「夫妻。」

「哇蒼離你又這麼乾脆!」

「本是事實。還是你希望我說『朋友』?」

「那一定無法過關的啦!」杏花君展顏,補充道:「而且女兒都過及笄之年了!可惜不能見到她的成長……」

 

『過關。二十三題,初次約會的場所?』

「若『約會』的定義乃是約定時間地點後各自由他處前往一處會合的話,是十五年前我臨行去苗疆時囑他往琉璃樹建藥盧煉制藥丸,待吾歸來後去找他。」

「這種定義怎麼聽都不像『約會』更像『接頭』啊……」杏花君碎唸,「應該就是那次了吧。」

 

『過關。二十四題,當時氣氛如何?』

「……我們都生了氣。」默蒼離轉過頭。

「咳、」杏花君賠笑,「起先我很生氣,之後還是小心地哄著了。」

 

『過關。二十五題,當時的關係進展程度?』

默蒼離略微沉默。杏花君回答時努力不表現出喜孜孜的情緒:「一把脈,就知道我當爹了。」

「我正是為此生氣。」默蒼離回憶起來還是皺了眉,「當時『九算』甫成,正是對壘之時,因為一個意外的孩子,耽誤了多少計畫!」

「蒼離啊……」杏花君試圖安撫,卻苦於鏡面相隔。

「……我並非對你生氣,是氣我自己一時情熱之下考慮不周,才得此子。」默蒼離回望他,「若撇開計畫不談,我其實……也很歡喜。」

 

『過關。二十六題,常去何處約會?』

「並無固定,視情況而定。」

「都說是接頭了……各界往來也無定所。」

 

『過關。二十七題,會為對方生辰作何準備?』

「若不影響大局,這一天我可以都聽他的。只是鮮有慶生的閒暇。」見杏花君躊躇不言,默蒼離補充道:「吾之生辰不明,也無甚特殊意義,這題杏花應可不答。」

「唉?我不是在想這個……其實我所謂『生辰』也是師父救起我的重生之日罷了。」杏花君解釋道,「我是在想,蒼離若知生辰,那天我定要燒一桌好菜——這卻與平日沒有區別啊!」

「本就無特殊意義,無需專做思量。」

 

『過關。二十八題,由哪方先剖明心意?』

「吾。」「我。」異口同聲。

「唉?」杏花君不解,「我是不記得有特地剖明心意啦,可我還常會啰嗦兩句,你幾乎未曾明言。雖然我都明白,但你就是沒說過啊!」

默蒼離唇角微微揚起:「第一天我就說過。『你我之間,還需要分彼此嗎?杏花。』」

 

『過關。二十九題,喜歡對方到了何種程度?』

「對他的一視同仁,我必須常常自省自誡,方才做得到。」

「我可以做任何事,只要是蒼離的願望。」杏花君嘆了口氣,卻是笑著,「就說被這傢伙吃得死死了。」

 

『過關。三十題承上,是愛與否?』

「是。」「當然。」

 

『過關。想必上一題根本就是贅言,為師做的大媒哪有錯的~三十一題,會為對方的何種言語感到沒轍?』

「蒼離說什麼我都沒轍!」杏花君搶著說道,「那可是冠絕九界的口才,換誰都沒轍。」

「對你,我從未、也不需使用話術。」默蒼離糾正他。

「是啦是啦,不需要話術也照樣吃我夠夠。所以只要是蒼離說的話,我都沒轍。」

「他說他不恨我的時候。」

杏花君急忙解釋:「我本就不會恨你!」

「我明白。所以無法可想,無計可施。」

 

『過關。三十二題,若懷疑對方變心,會如何做?這題倒是有趣。』

「吾從無此懷疑。」

「除了我,還有誰受得了這傢伙。」

等了片刻仍無反應,默蒼離只得補充:「設若成真呢?」

「不需要這種假設啦!再說,不論有什麼懷疑,我都會直接問出來。」

「嗯。設若成真,吾會自行求證。」

 

『過關。三十三題,可否原諒對方變心?』

「天意猶可鬥,人心不可強。介懷無益,只得任之。」

「就說不需要這種假設啦!我不會,蒼離也不會。」

「這樣的回答是無法過關的。」默蒼離提醒他,「設若成真。」

「……我不知道。」杏花君想了想,「但我一定會很難過。或許會像茹琳那樣……也未可知。」

 

『過關。三十四題,若是約會時對方遲到了一時辰以上,將作何應對?』

「吾所定時刻皆有考慮延誤,若仍遲誤,必是情況生變,需謹慎以待,輔以其他預案。」

「蒼離若是遲誤,肯定也是同樣原因。一般而言,我會靜待新的消息;但若有必要,我也會做出自己的判斷和行動。」

 

『過關。三十五題,最喜愛對方身上何處?』

「手。很可靠,也很溫暖。」默蒼離柔和了目光。

杏花君卻糾結了半天。「我看蒼離處處都愛……這個『最』……也許是唇吧!要是能多笑一笑就更好了。」

 

『過關。三十六題,嘖嘖,見到對方露出何種表情時最感心神蕩漾?這幾題的答案聽不到實在太可惜了!……哇啊!手下留情啊泣仔!』

「……幸好這不是師父現場問答。」杏花君扶額,「蒼離鮮有笑意,但每次見到,用『勾魂攝魄』來形容都不為過。」

默蒼離微微偏過臉:「他低頭問我『冷不冷』『餓不餓』的時候。雖嫌擾人,但神情目光,我很感懷。」

 

『過關。三十七題,共做何事時最覺心跳加速?』

「蒼離你這是……害羞了?」杏花君略帶愕然地看著鏡中人偏過去的臉,「我竟然第一次知道你不是徹底嫌我嘮叨!」

「……」默蒼離未作否認,也未專注答問。

杏花君回過神來,簡直要眉飛色舞:「除去那些驚險危急的時刻,就是每次蒼離像這樣肯誇我的時候最讓我激動啦!」

「……歡好之時。」默蒼離語出驚人。

「咳……!」杏花君猛然被口水嗆到,漲紅了臉,「蒼離你……!」

 

『過關。三十八題,做何事時最感幸福?』

「佈局功成,將賊害除,見黔首安。」

「默啊蒼離!你話題風格也轉得太快了!」還沒從上題中緩過來的杏花君抗議。

默蒼離轉過頭來看向他:「當是時,與君相伴,偷得半日閒暇,可謂幸福。」

杏花君臉更紅了。「只要蒼離不必勞神勞心,能好好吃飯好好休息,做飯鋪床的我啊,也就幸福了。」

 

『過關。咳嗯!我想你們一定沉浸在某種膩膩歪歪的氛圍裡了!先都醒醒啊醒醒,三十九題,吵過架嗎?』

「吵過。」杏花君略覺掃興。

「……吵過。」

 

『過關。四十題,是為何事爭執?』

「……他想破壞我的佈局。」

「那是因為你居然真的想死!」

 

『過關。四十一題,之後如何和好?』

「……之後我殺了他。」默蒼離閉目垂首,「我叫他恨我,他不肯。」

「結果我發現自己並沒有被殺死。」杏花君皺緊了眉頭,「當時我還是很生氣,但其實已經不想再吵了。」

 

『過關。四十二題,轉世後是否仍願相戀?』

「轉世之說,並無可佐證之實,吾向來不做考量。」默蒼離睜開眼,「但設若有之,吾當存此念。」

「若有來生,我只怕遇不見、認不出。若能重逢,只望能夠再做夫妻。」

 

『過關。四十三題,何時會覺被愛?』

「唉。」杏花君深深嘆了口氣,「說起來也真悲哀,是每次我被指示做這做那還都拿不到報酬的時候。」

「時時刻刻。」

「噯?!」

 

『過關。四十四題,如何表達愛意?』

「照顧好蒼離,讓我做什麼就做什麼。」

「抱住他。」

「噯!?」

 

『過關。四十五題,何時會覺得不再被愛?』

「蒼離啊……你剛剛兩題的回答真是直接得令我意外。」

默蒼離轉頭看他:「有何問題?我說過,本是事實。」

「我只是有些意外……」杏花君摸摸鼻子,「所以我居然有一點點想要感謝師父設這個問卷的意思了。」

「幼稚。」不做理睬,默蒼離繼續答問,「並無那種時候。」

「我也沒有。」

 

『過關。四十六題,什麼花與對方最相配?哎呀呀我們家小杏花當然是要配杏花嘛!』

「……我錯了!我就不該感謝他!」杏花君再度扶額,「蒼離……像山茶。」

「與吾『相配』,自然唯有『杏花』。」默蒼離正正經經的糾正語氣,讓杏花君一時未能反應過來,「至於同杏花『相配』之花,山茶或可。」

 

『過關。四十七題,有無互相隱瞞之事?』

「有。」默蒼離毫不諱言。

「每次只要是計畫需要,蒼離就會連我也瞞著。都習慣啦。反正事後也都會對我解釋。」杏花君聳聳肩,「至於我,並無任何隱瞞。」

 

『過關。四十八題,自卑感來自何處?』

「杏花,我剛剛不是指計畫。」暫且將新問題擱在一邊,默蒼離補充上題,「幼年之事,我認為並無必要,便從未言說過。若你介懷,我會詳說。」

杏花急忙解釋:「不不,我並不介懷,只是有些好奇罷了。雖然幼年之事我大多忘卻,也隱約記得不是什麼愉快的回憶,就從未想要追尋過。但是,連與你曾相識也不記得了,會覺得太可惜。」

「嗯。確實並非愉快之事,但你想知道,待答問結束,我便詳說。」

「好。」頓了一下,杏花君拍了拍腦袋,「那個……剛剛這題是啥?我沒注意……」

「……自卑感來自何處?」默蒼離重複了問題,隨即作答,「我給不了杏花想要的承諾。」

「我治不好的絕症太多。尤其是蒼離的心病。」

 

『過關。四十九題,之間的關係是公開或是秘密?』

「不算公開,也未曾特作保密。」

「蒼離口頭都只肯承認『朋友』吶!」杏花君抱怨,「這點倒是人盡皆知。」

 

『過關。五十題,認為相愛可否永久?』

「人生也有涯,『永久』一詞太過虛妄。然窮吾一生,不曾、亦不會稍變。」

「我也同樣!」

 

『過關。哈哈勝利在望嘍!怎麼樣,經過這麼久的互相剖白,現在是不是可以體會為師設此答問的苦心了呢?更勁爆的來了!此後問題涉及閨房情事,給你們時間考慮考慮,或者膩歪膩歪。然後再次一起說聲「我願意」來觸發後半場喲~哎呀呀可惜為師聽不見啊真可惜!泣仔你也覺得可惜對不對?對不對泣仔?……喂別不理我啊泣仔!』

 

一邊聽著令自己都替他丟臉的先師錄音,一邊輕輕在鏡面上擦了擦,杏花君試探著問:「蒼離?」

「嗯,我願意。」默蒼離答得乾脆,卻像是為了盡快打斷幽冥君沒完沒了的幼稚言談。

杏花君微笑:「我願意。」

 

『叮~咚~那麼接下來為師繼續給你們主持最後部分的答問。再次提醒,之後的問題涉及閨房情事,但回答仍必須出自本心喲~嗯,五十一題,攻焉受焉?唉這不是廢話嗎。』

「受。」

「攻。」

 

『過關。五十二題還是廢話,為何如此決定?』

「……生理決定。」

「嗯。天生性別。」

 

『過關。五十三題,對這樣的攻受狀況是否滿意?哎喲,小杏花啊,你媳婦兒若真是個男人……嘿嘿。』

「滿意。」默蒼離不假思索。

「我是滿意啦。但是蒼離啊……」杏花君有點遲疑,「就像師父說的,如果你是男人的話,會不會就……」

「仍是一樣。勿作此無益之思。」

 

『過關。五十四題,第一次歡好的地點?』

杏花君紅了臉:「馬鞍山南麓一個小鎮上的客棧裡……」

「山陽鎮的望山客棧。」默蒼離臉不紅氣不喘,坦然看著他,眼底裡幾分繾綣。

杏花君愈發臉紅:「知道你記性好,也不用這麼具體啊……」

 

『過關。五十五題,當時感覺如何?』

「……」杏花君以扶額來掩蓋窘態,「師父是幾時變得這般雞婆!」

「不差。」言簡意賅的乾脆答案。

「咳、咳咳!……感覺喔,像一場異常美好而真實的夢境。」

 

『過關。臭小子一定在嫌為師雞婆對不對!那為師不妨更加雞婆,五十六題,當時對方作何模樣?』

懶得繼續吐槽,也不再羞澀,杏花君索性沉浸到美好的舊日回憶中:「雖然還是很強勢,但那種帶點羞怯帶點好奇又充滿熱情的模樣啊,讓人幾乎無法控制自己。」

「很是誘人。」默蒼離仍是言簡意賅。

 

『過關。嗚嗚……還是很惋惜不能親耳聽到這些答案啊!五十七題,初夜翌晨對方說的第一句話是?」

杏花君的夢幻回憶瞬間定格,耷拉下眉毛,委委屈屈地抱怨:「『已比原計劃的動身時間遲了三刻鐘。』然後就是一連串日程安排、計劃佈置來催起床,我都插不進嘴!』

「若嘆氣不算,那就是『別叫……』。」

「那個也不算!」

「『跟著妳啊,我真是虧大了。』」默蒼離惟妙惟肖地學著杏花君的語氣,配上柔啞的嗓音,又叫杏花君紅了臉。

 

『過關。我猜猜看啊,剛剛那題,小鉅子一定毫無情調可言,對否?噯呀我家可憐的小杏花喲~五十八題,用一句話形容歡好時的對方。』

「款曲柔情,收放自如。」

「為什麼後一句聽起來怪怪的……」杏花君小聲唸了句,也簡要概括道:「難得一醉,美得誘人。」

 

『過關。再一次惋惜啊!五十九題,務必坦言,對床笫之事是否頗具興致?』

「自是當然。」默蒼離一貫坦然,「和合之道,本為人間樂事。」

「我也是同樣。」

 

『過關。六十題,對於「即便得不到心,至少也要得到肉體」的說法,讚成與否?』

「反對!」「反對。」

杏花君補充道:「如果不能交心,身不由己,又有什麼意義啊!」

 

『過關。六十一題,若有一好友私下表示:「我很寂寞,所以只有今夜……」並請求歡好,將作何應對?』

「我沒有那樣的『好友』啦!」杏花君滿臉嫌棄,「這都什麼亂七八糟的啊!」

「你又忘了假設作答,杏花。」

「呃、唉,好吧,就算真有,一次我能當他說胡話,讓他清醒清醒;再有第二次,『好友』也當不成了!」

「我的『好友』只杏花一人。」默蒼離看著杏花君,嘴角隱隱帶笑,「所以,不用『只有今夜』……」

杏花君只覺熱血上湧、面紅耳赤,幸而幽冥君按部就班的聲音打斷了話題。

 

『過關。六十二題,認為自己是否擅長房事?』

「……擅長。」杏花君做了個深呼吸,才略略平靜地答道。

「沒有比較,無從判斷。」默蒼離含笑看著變成紅彤彤的杏花君,「但我想,至少不算差。」

 

『過關。六十三題,認為對方是否擅長房事?』

「……擅長。」衝上頭面的熱氣尚未消退,又重新湧起,杏花君覺得自己簡直要燒起來。

默蒼離嘴角笑意更顯:「同樣無從比較判斷。但……應是擅長。」

 

『過關。嘖嘖,我猜你們小夫妻一定非常融洽。那麼,六十四題,床笫間最可取悅對方的做法?』

「喚他的名字。」

杏花君已是雙手捂臉:「……緊摟住她。」

 

『過關。六十五題,歡好時會想些什麼?』

「什麼也不想。」默蒼離柔聲道,「唯一可以放空思緒的時候。」

「……想著怎麼讓蒼離更為放鬆、更為享受。」從指間抬起頭,杏花君向鏡中溫柔回望。

 

『過關。最後的壓軸六十六題!有什麼話想向對方剖白?』

兩個人都沒有出聲,只是隔著鏡面、隔著結界,脈脈相望。

 

『恭喜全部過關!小杏花終於可以重新抱媳婦兒囉~泣仔也來說一句恭喜吧!』從聲音中就可聽出幽冥君的眉飛色舞,隨後是泣幽冥持重的嗓音:「恭喜二位。此刻禁術已解,鉅子隨時可以出鏡。將銅鏡置於鉅子軀殼附近即可。」

『哈哈,按照泣仔說的去做吧!為師也要最後向你們說聲後會無期啦!咔。』

 

四周瞬間安靜下來,只有遠處傳來的雞鳴。

杏花君珍而重之地捧著銅鏡,放在床上那似乎只是陷入安眠的人身邊。

柔和的光芒自鏡中擴散,漸漸包覆住床上人的全身。隨著細微的碎裂聲,銅鏡化為齏粉,紛紛揚揚落下。

默蒼離睜開眼,澄澈金眸回望近在咫尺的湛藍眼眸,一如那許多個晨昏。

 

「早安,杏花。」

「早安,蒼離。」

 

 

【終】


2015-07-23

留書時間:2015月07月28日 16:21 | 作者:連暝 | 分類:血色琉璃 - 創 | 評論:0 則 | 人跡:7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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